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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监正恰到好处地停下脚步,如沐春风的假笑带了几分惶恐。
高台上坐着的皇帝撑着脸,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耳坠:“把你的束发带留下。”
莫名其妙要来了一根束发带。
白色的鸟羽摸上去细腻柔软,宛如月华的光泽是它独有的纹路。因为过度捕杀,五十年前,白羽雀已绝迹。当时有位妃子喜爱白羽雀,用它们的羽毛做了一件斗篷,奢靡的作风引起众怒,不久后就被篡位的亲王杀掉了。
美丽引起的灾难让人痛惜,白色的鸟羽仿佛沾染了点点血迹,控诉永远不会鸣叫的冤屈。
秦越想到了怀青身上白色的衣衫。他仿佛就是那只因为枉死而徘徊在宫殿内的白羽鸟,一遍遍无休止地唱颂屠杀的赞歌。
她难得靠在龙椅上发了会儿呆。
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时间消退而淡去,而是会变得越来越清楚,清楚到她连地上的血迹,那人冰凉的体温都记得是怎样的温度。
那天风很冷。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寒潮。
母妃走了两年后,她第一次这么恐惧黑夜的到来。在无数的稀碎絮语中,她开始祈祷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,救救她,也救救地上的人——他已经不会动了,秦越知道他已经死了。等到明日,她的兄长打着哈欠去上课,她会被恩准回到寝宫,而尸体会被拖去乱葬岗,和万万千千的白骨烂在一起。
那天她做了这几年唯一极端的事。在侍卫拉住那具尸体的时候一把扑了上去,疯狂地从他们手里争夺他唯一为她留下来的东西。他是她的奴婢,他全身上下哪怕一根头发,都是他的东西,决不允许他们践踏。
抢夺的手段有点激烈,回过神来已经杀掉了眼前所有的侍卫。是临安出现处理了残局,他带着秦越回宫,擦掉她脸上的血迹,叮嘱道:“七殿下,此事不能声张,这些侍卫是五皇子杀掉的,知道吗?”
后来,他不见了。
凭空消失。
秦越才知道原来“那些东西”是存在的。潜伏在宫墙内的任何一个角落,如同蛰伏的寒蝉。新生的蝉翼孱弱,祂们又被路过了鸟雀吃了去。
无数个日夜,她祈祷祂能再次出现,哪怕是吃了她。连接失去两个亲近的人让她迅速地瘦削下来,神经质地仇恨所有人。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受难,创造她的父亲干干净净,穿着华美的衣袍迎接他新的孩子。
有时候又恨不得天降怪物,吃了除她以外的所有人,再把皇宫烧干净,让整个世界沦为地狱。她不快乐,他们也别想痛快。一家整齐地去地下团圆吧!
可惜今非昔比,她已经不再是祈愿被杀死或者天降灾难给仇人的小孩子了。
多少人的性命皆系与她的一念之间。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,欲戴皇冠必承其重,承载这片土地的重量反倒使得她不得不思忖再三,小心行事。
因为要关注的东西太多,虽然现在还在意虚无缥缈的白羽雀,但也不那么重要了。握在掌心的权势渐渐侵蚀了内心,她放纵地感受被侵略,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的快感。王座是冰冷的,她坐在上面,仿佛被这座冰冷的雕像操控了心灵,生杀予夺都只用利益一字来解释。
年少时的心心念念终于变成了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累赘。
假扮成宫女的小侍卫仿佛泣血的字眼似乎还在耳边缭绕。多年前的噩梦是他抓着她的裙角,从喉咙吐出黑红色的血块,断断续续地说:“殿下……不用救我……”
秦越心想。
如果怀青对她说那句话,她一定会轻松地笑,说:“好啊,那你去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