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奴娇》词传颂已久,文坛奉为一时圭皋,七郎这支《双声子》却籍籍无名,若非今日玉英弹唱出来,更不知埋没于何时?既然柳词在先苏词于后,文理又如此仿像,岂非不言而喻我《念奴娇》乃借鉴化用《双声子》而来?再者一说,柳词成于先而问世在后,吾词虽后进者而成名于先,从来先入为主乃人之常理,这支《双声子》一旦传布开来,旁人不明就里,岂不臆断七郎新词步趋我豪放一宗?苏某自问心怀坦荡,那又岂能阻得了世人悠悠之口?玉英这般冰雪聪明,怎么会千虑一失,好教天下士子如何裁度?
东坡沉吟一时,总是想不通其中缘故,却听这段唱词之后,五、六、七三弦绵密过徽,“水云声”又起,连串叠音上行模进,继转散板后泛音晶莹剔透,宛若晨钟云台顶、冷月塔铃声,隐有禅意幽深,又如梦幻憧憬,于高山之颠、大川之上,驰目田陌似棋、江河如带,展眼云去云还、潮生潮落……乘歌声接隙之间,柳永悠然吟道:
浪卷飞云,势氤氲。
何处潇湘的那投老寄闲身。
遥借问、你那谁与汝相亲,风月为邻,芒鞋羽扇白纶巾……
凝眸高凭,遥见渔竿轻弄影,窄窄羊裘,高高帽顶。
举月为媒,指天为证,不受殷周聘。
世浊我清,众醉我醒,风月襟怀,谁凭诗管领……
弦音静谧,宠辱不惊;辞文出尘,去留无意。东坡听到此处,心间微微一荡,口中不禁喃喃:世浊我清,众醉我醒……嗯,举世皆浊,我何独清?三千大千世界若沧浪之水,子曰“清斯濯缨,浊斯濯足矣”,是为君子自取之道。众人皆醉,醒者自苦,未若众人皆醒而我独醉,纵是随波逐浪,也乐得逍遥自适。子曰:“邦有道,则仕;邦无道,则可卷而怀之”,屈大夫虽然忠贞绝代,至仁至义,而固知謇謇之为患,忍而不能舍者,则未免过于愚直了。江潭渔父泽畔诵歌之意,原是劝他法道家随遇而安、莫过执着,屈大夫反道:“宁赴湘流,葬于江鱼之腹,安能以皓皓之白,而蒙世俗之尘埃乎?”而后自沉于汨罗,不亦惜哉?
东坡想罢一时,不由得暗自叹息,端起一杯酒刚要喝下,抬眼望见佛印袒胸露乳,道冠袈裟尽数除下,手里一柄破蒲扇慢慢扇凉。东坡瞧着他弥勒佛般的蹙额大腹,如疯似颠,不禁莞尔一笑,心下忽生释然,心道:自先秦两汉魏晋隋唐乃至本朝,儒、释、道三教融合,共为表里,纵然千百年间交相论难排抑,而“天下一致而百虑,同归而殊途”,故此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,百家熔于一炉。子曰“仁之至也,亦佛经说菩萨之行”,僧慧远亦云:“道法之与名教、如来之与尧孔,发致虽殊,潜相影响;出处诚异,终期则同。”尤以唐宋两朝文人墨客,莫不出入于佛老。前朝太白、乐天、司空图,本朝欧阳子、秦少游、陈师道、周邦彦、李易安、曾畿、赵鼎、范成大、张孝祥、朱淑真、刘克庄等人,乃至苏某莫不以居士自名;黄鲁直、刘过、姜夔诸子皆号道人以自谓,出家参佛称和尚,在家修行则名居士。佛道精本如《愣严经》、《法华经》、《圆觉经》、《维摩诘经》、《大乘起信论》、《南华》、《冲虚》、《通玄》、《悟真篇》、《太上感应篇》、《坐忘论》等诸真经,莫不堪与儒学十三经齐名并驾。儒家以道家为因,道家以儒家为果,相生相融,相辅相成,犹如车之两轮、鸟之两翼,缺一不可。二者一个进取有为,一个因循潜隐,且此家之长正为彼家之短,反之亦然,故而“道者治身,儒者治世”,那么入世与出世、名利与逍遥之间,便使得历代士子张弛进退如持矛盾,既相制衡、又为互补。得意时自然雄姿英发,失意时难免邻风伴月,五柳先生求仕不得而寄情山水,香山居士政心不顺而潜求文心,虽力图于儒、释、道中寻得宁定慰籍,却都抛不开出世、入世间的徘徊取舍,只不过因人而异,如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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