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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上等布料实在不合时宜,故而未敢换上。”
舒雯却是不依,语中音色也愈发清晰起来,“这有何难?即刻起你便不必和那些粗俗的仆从为伍了,留在我身侧为近侍岂不两全?”
“公主说笑,”凉赢未肯领受,“粗鄙低贱之人怎能妄近公主玉体?”
“何须妄自菲薄?”舒雯浅浅一笑,面颊一阵潮热,“此处没有旁人,无需如此拘谨。昔日若非遇到你,我恐怕早就逃婚作浮萍,不知饿死在那片荒野了。是你在礼宾坊的那番话,让我对另一种活法有了期待,自然与那些仆从有云泥之别。”
语落,舒雯缓缓起身,慢步至凉赢身前,轻轻拉过凉赢的右手,将手中的暖手炉搁其掌心,并顺手自左手抽出了竹筒,“御说兄长虽是我至亲,大婚之后即归,终究还是要将我孤零零地扔于那背井离乡之地,事已至此我别无奢求,只望身边多一个能倾诉心声之人。”
回想当日,宋国挥师灭葛,引发西邻郑国忌惮,两国屡屡交兵,宋公国力难支,渐渐式微,迫于压力不得已向北方强齐求援,且齐国与卫、鲁国皆已互盟,可借由嫁女与齐公长子伯诸完婚以固盟好,合四国之力以求威慑郑国。
舒雯刚过及笄正值花龄,不愿远嫁哭求无果,遂而横下心逃婚出走,宋公下令搜查全城,慌乱之下不得已之下趁夜躲进了礼宾坊,因此结识了当时还是奴役的凉赢。
如今面对公主粼粼秋眸,凉赢心尖一紧,侧目避视再行跪拜,“幸蒙公主为小人脱了奴籍,再造之恩不敢忘却,纵然身死也难偿万一。”
“谁让你去死了?看你手都冻紫了,是想带着一手的冻疮随我一起到临淄?”舒雯樱唇微努,推过凉赢托着暖手炉的手,“还不快暖暖......”
推手之际,舒雯余光扫至凉赢右袖,见一抹白色掠目,便顺势将其抽出。
“公主......”
凉赢反应不及,丝帕已然落入了舒雯手中。
“方才还自喻粗鄙,未曾想身上有如此细致上乘之物,竟与燕地裹银蚕丝的触感如出一辙,”舒雯斜眉瞥向凉赢,又将丝帕一展,见下角绣了一只形似火凤的赤羽异鸟,“怪不得,原是心有所牵,不知是哪位佳人所赠?”
语中酸意微透,却摄力偏重。
凉赢双手捧起暖手炉复跪于地,“公主容禀,此丝巾并非来自女眷。而是九年前小人于礼宾坊一位外邦远客处所得。”
“外邦远客?”舒雯严重疑色未散,“礼宾坊乃他国使臣饮宴下榻之所,来往皆是官员,依你说来,莫非是一位男子?”
“正是,”凉赢应道,“那时小人年仅九岁,时常遭受欺凌,偶遇那位先生出手相助,感念其恩情方才将他所遗之物保留至今,想着有机会能当面奉还,与女子无碍。”
至此舒雯面上疑云方散,微微颔首之余将丝帕递回,“原来如此,整整九年了人早已不知何方,亏你还留着,真是个不忘旧恩之人。”
对于凉赢而言,这丝帕从未立身片刻。
眼下舒雯手执递还的一瞥,上次见时还是九年前。
那一年,身为葛国俘虏的自己,易服束发隐瞒了自己身为葛侯之女的事,这才夺过了盘查屠戮,被三铢钱发卖至礼宾坊为役,体弱瘦小时常受到刁难羞辱,甚至笞打。
今日亦是如此,只因地板有一小块瑕疵未擦净,凉赢遭到小厮诬赖,便被主事一脚踹进院中的泥塘里,挥鞭抽打了多少下,连凉赢自己也顾不得去数了。
皮肉如暴雨肆虐,凉赢又被罚去井边打水。
一身泥泞的站在井眼前欠身俯瞰,任由一只芝麻大小的蚂蚁爬上井口,又顺着斑驳的缝隙朝内壁不断往下爬,下之深而暗之浓。
“原来我们并无不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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